曾经,在这段旅程开始之前,乃至这段旅程中,我都想着要在结束时写一篇游记,记录这一途的路程。但当这段旅程真正结束时,我打算放弃这个念头了。
因为我是一个很怪的人。没错,因为我认为在讲述一个故事时,其连续性和完整性应当是第一位的,也就是说讲出来不完整的故事倒不如不讲了。但在我昨天的旅程中的确有一些细节是不便于公开的,同时又是故事情节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我选择放弃整个故事。
或许可以称得上是一次改变,因为在本文所在的标签下已有八九篇博客基本都是流水账,通常在累了一整天以后麻木的记载干了什么。这种文章常常让我觉得本末倒置。写博客时,我的目的是记录某一时刻的心情或感受,但这种流水帐就颇有把我逼上梁山的感觉:如果不“流水”,就前后不连贯;如果不写感受,有感觉空无一物,好像是一年级的看图写话。于是今天就借此机会,尝试一把只写某两个片段。
四面楚歌
一行五人,在经过两个小时的大下坡,顺着河岸走走停停的蔓延过几公里石头,苔藓,树根交杂的崎岖小路后,终于不情愿的迎来了天黑,或者可以描述为看不见直射的阳光了。
好像上一次回头还看见了眼前石头河滩一片金光闪耀,余晖洒满波光粼粼的小河,但却只能照到远方松树的树梢。而现今环顾四周,只能看见左边白花花半人多高的鹅卵石堆,和右边黑漆漆的枯松树下暗绿色的苔藓。左右两边却全无过度,只是无声的逼迫人选上一边去:或许有路,或许没路。于是我的脑子宕机了,紧接着身体也随之宕机了,因为一路的走走停停着实有点消磨人类的意志,生生地把四处乱跑的激情压制成赌徒思考出路的茫然。在这种情况下,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坐在一层极厚的干燥苔藓,或者说是地衣上,我不得不说的确柔软又舒适。可人总不能一直在这个舒适的地方坐下去,于是在一行几人不太谨慎的考虑两句之后,我们决定向上爬,也就是一头扎入右边昏暗柔软的苔藓枯松林。
于是这样有点草率的决定很快就让我们遇见了经典的好坏消息局面:好消息是——我们看到了正确的路标;坏消息是——有一面将近两米半的垂直石壁需要攀岩上去。。。可没办法,毕竟选都选了,况且这还是正确的路,于是一行人四肢发力,能绕则绕,总算是爬过去了。
这时才是真正的四面楚歌。放眼四周,竟感觉竟是真正的黑下来了,身后的标记都已经看不见了,前面的标记也看不见,最主要的是在面前就有两个方向的树感觉比别的方向上稀疏,这两面看着都像是路。
我在抖音上看过各种而样的鬼故事,其中不乏有鬼打墙,或者山林老尸之类听着就很玄幻的设定,但基本故事里的主角都是在面前有两条路时不知道选那一条,随后由于运气不好,在选的那条路上发生的离奇鬼故事。我曾以为这些场景都是一群跟我一样没接触过自然的人瞎编的,而今看起来或许有些事实依据。主要是不得不承认我们也一样不知道该选那一条。于是再经过我们几人中好不容易凑出来的一块军用手表的一顿方向校准,我们最终还是选出来了一条,其实这种情况之下跟猜的也没有太大区别,总而言之就是前路茫茫看不见,四周枯树黑漫天。
这条路着实辣手。曾在国内时,我也时常挑着野山路来回爬,可这条路果真超乎我所有的想象。满地都是又厚又干燥的苔藓,苔藓下面是层层叠叠,胳膊粗细的松树根,像蛛网层层交错,裸露在土壤之上,却被苔藓盖着。而苔藓上面又有落叶,落叶上面是断掉的树干,大多数只剩下一点点的韧性,小部分极度腐朽,已经半隐入尘土了。就在这样的路上,但凡像我一样一脚踩在一节干枯的树干上,就会引发一场连锁反应:首先是树干突然磞的一声在脚下爆炸开,眼前崩裂出的木屑还没落地时,就感觉一阵失重,慌忙间猛抽右脚,结果又一脚踩进苔藓覆盖下树根围成的坑里,再猛地一抬脚,一只鞋就被树根活取了下来。就这样在一步一滑和左提鞋右提鞋中,我们生生爬了两个小时,从刚开始的直立行走,到后面四肢并用在地上爬行。然而在图上的直线距离走了还不到200米。
霎时间整个人都崩溃了,半卧在一个松树下,把颈椎无力的倚靠在树上,看见漆黑的树梢间星星点点的亮光,只觉得背后生风,眼前走回马灯,从刚下山,回忆到看瀑布,再回忆到顺河而下,最后开始回忆我失败而平庸的一生。



死亡后的第一眼星空
如果你有一天和我们一样流落山林,并且迷失方向,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走吧,如果不当野人的话。
于是我们一行人在经历了长达五分钟的崩溃之后又重新踏入未知的道路,不说是披荆斩棘,倒像是踩雷,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树根拔掉鞋子。总而言之就是在一阵奇妙而又匪夷所思的走路之后,我们终于看见了回去的道路,“这他妈是什么林间大道!”
终于,一切的一切终于就要结束了,我们终于踏上了还能称得上是道路的地方,又看见了熟悉的蓝白色反光标志牌,虽然走一步依然能跨八根树根,虽然依旧是上坡,但好在知道正在对的路上,加上没有森林里那么厚的苔藓和落叶。所以走的还是很有希望。
“还有1.3公里了”,”还有五百米了“,”还有三百米了“, ”我操,这他妈不是门吗“
我的两腿膝盖内侧,自从还有五百米到终点时就开始抽筋,走一步抽一步,右腿抽完左腿抽,就这样,怎么说也是一步一步咬着牙走到了终点。走过那个用三根木头搭起来的简易木门,眼前的视野开阔起来了,头顶的视野也开阔起来了,除了背后,哪都没有那乌漆嘛黑遮天蔽日的树枝子了。
然后,星空就出现在眼前了,那是我前所未见的纯净,前所未见的繁星,比网上任何一张图片来的都要震撼。那是最纯粹的繁星,最纯粹的银河。
从小到大,我印象里所谓的星空只停留在两栋楼间天空的几点稀稀疏疏的光亮,和看起来就很不真实的图书插画里的满天都是明亮的光点。这的确不能赖我,因为城市的光污染等级实在是太高了,而在芬迪国家公园,这个二级光污染的国家暗夜保护区里,我第一次见到了漫天繁星。
那时,我想举起相机来,用我的双手拍上一张长曝光,记录一下这一生难得见几次的银河。随着动作而来的是腰,腿,脚传来的疼痛,我意识到:啊,我刚才或许是差点死在山里了。
就死亡这个本身的意义来说,很多宗教都描述死后能有多么美好幸福的生活,然后常用某些人濒死的体验来佐证真的有天堂这一类的东西,但我看来死就死了,不能恢复的状态才能叫做死亡,而那些还能现身说法的只能说是濒死了。那么我就把这两个状态混淆在一起吧。不过即使这么说,也很难说我是真的差点死在山里,因为山里的确气温什么的都不错,将就一晚还是可以的。真正让我感觉离死亡很近的是有人一直在叫嚷着没希望,然后我惊恐的发现即使我再怎么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完全不负责任也没有头绪的丧气话,也都是徒劳,嘴上不说,心里也在暗自合计,我敢说如果就像上文说的那样再爬两个小时的山还找不到路的话,那我可能突然一下子就丧失生的希望了,那样就算第二天天亮了也找不到路,反而沉浸在恐惧里无法自拔。
所以我说我那时差点就死在山里了。
写在最后
此趟旅程其实还去了在芬迪国家公园内部的别的景点,不过我主要用的还是胶片,数码用的比较少,而且胶片还没有拿去冲洗,所以在你看到这篇文章时应该只能看到我上传的几张照片。我不得不说除了爬山这段,我们还看到了一座似乎很有名的加盖廊桥,和某条河的入海口,和我两年多没见过面的大海。如果你想看看照片,可以点击以下网址:https://aboringblog.life/moments/。
其实,上文所写到的故事也并非最完整的,由于我是凌晨临时起意打算在今天就写完这一片博客,所以还没来得及征得他们是否愿意被写进博客的意见,所以我尽量的不提到他们,只是因为害怕他们感觉不舒服。但我一定要在这里感谢他们救我狗命。
二〇二五年
十月十三日